韩弼德到了姚桥才知道,当年安德鲁牧师为他煮的菜其实只是凭印象炮制的美国版的中国菜。最初韩弼德是在吃这件事情上首先认识到不远万里参加中国革命的艰难的。到姚桥的第一顿饭,是一碗上好的白米粥和一碟切成小片撒了许多青葱蒜末的松花蛋。看着色如煤渣质如橡胶的松花蛋,韩弼德实在难以下咽,筷子在盘子上画了许多无用的圆圈,最终只好饮了三大碗白粥了事,未到中午早已饥肠辘辘。午饭是一大盘调了许多生蒜的饺子,生蒜的气味使他几欲打出喷嚏来。想到原先是自己坚决要求与矿工一起吃住的,韩弼德只能默默地异常艰辛地吃完了所有的饺子,却一整天在为嘴里是否有蒜味而忐忑不安。
到了晚上他终于忍不住拉住小涓,满脸羞愧地问能否不在饭食里加蒜。小涓是在那一刻才知道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这个道理的。由此想到这个决志要将自己的旧根一把斩断,到中国来寻找新根的外国人,将来还会在外乡的土地上遇到多少难处,心里不禁涌上了一股对她来说相当陌生的情绪。如果沈小涓能活到天年,她的儿女们一定会告诉她,那种情绪在当代人的词典里可以找到多层解释:比如同情,比如爱慕,甚至比如欲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