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落霜了,早晨吃一点烟,干活也好暖一点……”我勉力地笑着我的眼睛。明知这解释不会有什么用。
“您真是想得太周到了!这里要是用您做所长,简直犯人们得反了天!——这哪成!整个是书呆子的话呀,哈哟!”
我眼见着那几十条我苦心积贮下的烟尾巴从我的看海窗口消没了。在他抛着的当中,我还可以得见它们翻着筋斗,好像飞向了远方的海平线外。
我知道他们正在从什么地方掮着土,要把院子里一个有污水的山沟填平了,填平了以后听说要在那上面再建筑一所新的囚楼。
“羊生了仔了!我的羊生了仔了。”
早晨,偷羊贼又出现在我的门前。那时我还没有完全清醒,他用低低沙哑而是宽厚的声音通知着我,同时用两手围作一个喇叭口:“羊生仔了——我的羊!”
“昨夜吗?”
“今天临天明——人全在看咧!你由窗子也能望到啦,大羊要死了!”
昨夜就是为了这羊的鸣叫,才失了眠。但我并没想到它就会生仔的。从窗子望出去总是不完全清楚,于是我请求我的看守人:“我要到院子里走一走,可以吧?”
我的看守人他的纹皱轻轻一展动,没有回答我,可是他却把门给我打开了:“不能工夫太大呀——”
“知道的。”
久久和太阳绝了缘的眼睛,久久和泥土气味疏远了的鼻子,现在竟是不自然了,好像尽生活在没有阳光的地层下的土拨鼠了。这广大的天空,角度以外的海,无边无际浮动的白云,太阳下面,正掮着土的人群……我们全好像相互遗忘了,才从自己的记忆里复活。